六月的陇东高原刚褪下连绵的雨幕,空气里还浮着湿土与艾草的气息。庆阳市正宁县三嘉乡街道旁,冯银平扒着便利店的玻璃门,目光一次次投向街道的尽头......玻璃上凝着的水雾,被她指尖无意识划出歪歪扭扭的指痕,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绪。
“银平婶,后坡村那家的白事酒席定在今晚,烟酒可不能耽误啊。”隔壁杂货铺的老张探过头,烟袋锅在门槛上磕出闷闷的响,“听说通往乡里的国道修路呢,大路封了,小路刚下过雨,泥大,配送车怕是……”
话没说完,冯银平的手机在围裙兜里震起来。屏幕上“烟草配送”四个字刺得她眼睛发酸,划开接听键时,指腹都在发颤。“冯老板,主干道施工封路了,”电话那头是老王熟悉的西北口音,混着沙沙的电流声,“我们正在找绕山路,您别急,说几点到就几点到。”
挂了电话,冯银平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梁直出神。那是条荒僻的山间小道,平时连农用车都少走,何况刚下过雨。她想起上周答应后坡村老张时,对方红着眼圈说“就信你家的货实在”,此刻喉间像堵了团湿棉花。店门口的风铃被山风吹得叮当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上。
三小时后,山道深处传来车轮碾过泥浆的咯吱声。老王驾驶的配送车歪歪扭扭地钻出雾气,车身糊满半尺厚的黄泥巴,后视镜上还挂着几缕带刺的野藤。副驾驶的老李跳下车,胶鞋上沾满泥水,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划着几道血痕。
“冯老板,抱歉来晚了!”老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渍,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笑脸,“最后那截路车轮打滑,我们俩推了半里地。”他拉开后车门,二十多箱卷烟码得整整齐齐,周转栏上干干静静,没沾到半点泥水。
冯银平迎上去,指尖触到栏子上残留的体温,突然说不出话来。她看见老王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老李正在往伤口上贴创可贴。“快进屋喝口热水!”冯银平的声音带着哽咽,转身去柜台拿纸杯,却被老王拦住。“不了,下一家客户还等着呢。”老王把送货单递给她签字,手指在送货小票上留下淡淡的泥印,“白事用烟耽误不得,这是我们该做的。”签字时,冯银平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下午三点整,分秒不差。四个小时前,当配送车在泥泞山道上一次次打滑时,当老王和老李踩着泥浆推车时,他们心里记着的,原来是这样一个沉甸甸的时刻。“真是……”冯银平揉了揉发酸的鼻尖,转身去柜台里抓了两把水果糖打算塞给他们,老王却一个转身跳上了主驾,发动车子时,车轮又溅起一片泥花。冯银平急忙赶出来,但是车子已经驶离,她握满水果糖的双手停在半空,望着车子晃悠着驶离街道,后视镜里,老王的手伸出窗外,朝她挥了挥。夕阳从云层缝里漏出金光,给湿漉漉的山道镀上一层暖色。这时,后坡村老张的儿子匆匆赶来,看见柜台上的卷烟时眼里的焦灼瞬间化成了感激。“银平婶,多亏了你……”“不是我,是送烟的师傅们。”冯银平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仿佛还能看见那两个在泥地里推车的身影。此刻她忽然觉得,这深山里的雨雾中,有些东西比准时送达的卷烟更珍贵——是那些沾满泥污的手掌里,紧紧攥着的一句“放心”。
店外的风铃又响了,这次带着雨后青草的清甜。冯银平看向随风飘动的风铃,她仿佛看见老王和老李的车正在下一段山路上颠簸,车斗里的卷烟随着车轮的起伏轻轻碰撞,像一首关于承诺的、朴实而温暖的歌谣。(姚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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