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郏县：爷爷的架子车

老家的偏房里,有一辆破旧的架子车,它的身上早已布满了灰尘,车胎空瘪,车圈几乎紧贴地面,车体各部位连接处捆绑着多道粗细不同的铁丝,辐条上附着厚厚的铁锈,轻轻一碰就吱吱的响。它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在角落里静静地回忆着辉煌的过去。

望着这辆架子车,我不禁想起了我的爷爷……

春分过后,农村的春耕大忙就开始了。耕地是我爷爷一生的主业,而这辆架子车伴随着我爷爷几十年,早已是家里不可或缺的农具。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从未停歇过忙碌的脚步,他拉着架子车,走过春秋、走过冬夏,拉犁拉耙、碾场运粮、打面赶集、拉烟卖烟……时光在不经意间写满了年轮,爷爷已去世20多年了,而这辆架子车也在时代的更替中失去了光彩。

小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坐架子车了。爷爷拉上农具,拉上我,去地里打烟叶。我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吹着惬意的风,赏着乡间美景,仿佛到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儿时的我不知爷爷的辛苦,总是催着他拉快点,想让自己有飞起来的畅快感觉。爷爷拉得果然快了起来,我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徜徉在天地间。爷爷弓着背,用两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扶着车把,车子在我的欢笑和爷爷的汗水中前进……

一到地头,爷爷便把架子车停下,把栅栏一样的“仰角”撑着架子车,然后自己站到架子车上,眺望一望无际的烟田,地里的烟叶有一人多高,阔大的烟叶长得像蒲扇一样,叶搭叶地相互生长。千万不要幻想着在烟叶丛中能够躲避骄阳,钻在密不透风的烟叶垄子里就跟钻进炕烟的烟炕里一个滋味!从下往上打烟叶,弯着腰把打下来的烟叶夹在胳膊窝里,烟叶又大又重还油腻腻的,手上身上都沾的油腻腻的很不舒服,腰弯的疼不说,上面的骄阳炙烤着,下面闷热不透气,眼发花、头发蒙、嗓子眼发干、脸上的汗辣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尽管如此,我还是非常喜欢跟着爷爷下地摘烟叶,因为,我有一个慈爱的爷爷,他总能在烟叶地里给我很多惊喜——一串串蚂蚱,一窝鹌鹑蛋,一只小野兔……它们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

打好的烟叶用架子车拖回家,堆在院子里的山墙头下,匆匆扒上两口饭,就要抓紧时间干活了。一捆两米来长的烟杆、一捆细细的麻绳,左邻右舍围坐在一起,各司其职忙碌开了。分拣烟叶、解抖麻绳,这些简单的活计都是我最擅长的。按照烟叶的大小分开,把那些刮破的、有黑斑的分拣出去,再把团成一团的麻绳给理顺。大人们把烟杆一头架在自己腿上,左手捏烟、右手绾绳、上下翻飞、烟进人退。转眼间光溜溜的烟杆附着上一杆的烟叶,等把一架子车的烟叶都连附在烟杆上,就可以拿到烟炕开始炕烟了。

作为一个炕烟的“老把式”,爷爷不仅炕烟技术炉火纯青,还能利用烟炕给我整出很多美味。烟叶成熟的时候,春地玉米已经颗粒饱满了,水嫩水嫩的玉米指甲一掐都会溅出醇厚的汁浆来。我和伙伴们时常会拧两棒回来,让爷爷帮我们烤制玉米,爷爷把掰回来的玉米连外面的那层青皮,直接丢在灶膛下面的炉渣上。然后再用火钩在灶膛里捅一捅,泛着红光的炉渣簌簌飘落,覆在玉米之上,于是,一棒青青的玉米就在温润的炉渣中开始了蝉变之旅……爷爷还如法炮制过鹌鹑蛋、红薯和蚂蚱,那用烟炕的炉渣烤制出来的特殊美味,飘香了我的整个童年。

经过五至七天,将烟叶从烤房里取出来,整齐地摆在大场上,潮润后把烟叶用架子车运回家。此时,爷爷奶奶看着呈现出好颜色的烟叶,尽情地品味着黄金叶散发出来的醉人清香,心里乐开了花。在门里的潮烟屋里,奶奶用五指舒展叶片,爷爷挑色分级,缠成烟把儿,用麻包装好准备送烟站出售。

在漫长的秋季里,最欣喜的时刻,就是在出售烟叶的日子里,全家人的晶莹汗珠,全洒进了这金色的向往。一包包的烟叶,在架子车上堆起了小山。爷爷钻到两根车杆中间,把“襻带”往肩上一套,担负“驾辕”之责,那颗企盼的心啊,似乎也在跟着车轮飞旋……

一道道的山梁上,一弯弯的沟壑里,一片片的烟田边,我仿佛看见爷爷拉着架子车在晨光熹微的烟地上轧着深深的轱辘印迹走走退退,停停进进,车轮承载着逝去的岁月渐行渐远,又承载着美丽的梦想驶向未来——它留给我们的是温馨美好的回忆,更是那金色的烟叶辉煌着烟农的未来!(李亚丹  段云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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