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清明,我跟着金寨县的茶农老陈上了山。凌晨四点的山里还飘着薄雾,他手里的竹篓擦着茶树尖,指尖一捻就是一片带露的芽叶——“这芽子得趁太阳没出来采,不然水汽一散,鲜味就跑了”。老陈种了三十年茶,以前最愁的就是“好东西卖不出好价”,直到“六安茶谷”的牌子立起来,他的茶园才从“深山无人知”变成了游客打卡的“宝藏地”。后来我才懂,“六安茶谷”不只是个名字,它是给六安好茶、给这片山水、给万千茶农写的“好题目”——有了这个题目,才能把零散的珍珠串成项链,把简单的种茶卖茶,写成一篇有山有水、有人有故事的大文章好文章。
为啥说这是个好题目?先得说它把六安的“根”抓住了。六安瓜片不是普通的茶,唐代就是贡茶,1972年还跟着周总理招待过尼克松,可前些年提起绿茶,很多人先想到龙井、碧螺春,六安瓜片总像藏在巷尾的好酒,酒香也怕巷子深。问题出在哪儿?以前金寨、霍山、舒城的茶农各卖各的,你叫“金寨瓜片”,我叫“霍山黄芽”,名号杂、力量散,外人记不住。“六安茶谷”一出来,就像一根绳子,把散落在大别山脚下的茶园都串了起来——从响洪甸水库边的有机茶园,到佛子岭下的百年老茶树,再到万佛湖畔的生态茶区,沿着茶谷走一圈,能喝到不同海拔的瓜片,能看到不同工艺的炒茶手法。老陈说:“现在客人一来就问‘茶谷里的茶怎么卖’,不用我再费劲解释‘俺这是正宗金寨瓜片’,牌子亮出去,人家就信了。”这题目,先把六安茶的“身份”给立住了。
再看“谷”字,这里面藏着六安的“巧劲”。很多地方做茶文章,只盯着茶园,要么种茶卖茶,要么搞个简单的采茶体验,路子越走越窄。可“六安茶谷”的“谷”,是有容乃大的——它把茶和山、水、林、湖都揉在了一起。去年夏天我去霍山的茶谷段,沿着溪流往上走,左边是层层叠叠的茶园,茶树间套种着桂花树,秋天一到,茶香混着桂香能飘出二里地;右边是竹林,笋子冒头的时候,茶农顺手就能挖几根,晚上给客人做个“竹笋炒腊肉”。走累了,在溪边的茶舍歇脚,老板端来用山泉水泡的瓜片,又拿出用茶叶磨成粉做的“茶点”,咬一口满是茶香。他说:“客人来茶谷,不只是为了买茶,是想躲躲城里的热闹,尝尝山里的味道,看看茶园怎么种、茶怎么炒。”你看,“谷”字把“喝茶”变成了“游茶谷”,把单一的“茶叶经济”变成了“山水茶旅”,文章的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题目把“人”写活了。以前六安的茶农,大多是“面朝茶树背朝天”,春天采茶、夏天除草、秋天施肥,一年忙到头,赚的都是“辛苦钱”。茶谷建起来后,情况不一样了。舒城县的王大姐,以前只懂采茶,现在跟着村里搞“茶旅融合”,开了家农家乐,客人来了,她带着去茶园采茶,教客人用老锅炒茶,晚上还能做一桌“茶宴”——茶叶炒鸡蛋、茶香排骨、茶汁豆腐,一道菜一个说法,比如“茶叶炒鸡蛋”,她会说“这茶叶是明前采的,炒鸡蛋要小火慢烘,才能把茶香锁在蛋里”。去年她跟我算过账:以前卖茶一年能赚两三万,现在开农家乐加卖茶,能赚十几万,儿子也从城里辞职回来帮她,“家里有奔头,孩子也不用在外头飘着了”。像王大姐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茶谷不只是让茶叶卖得贵了,更让茶农有了新活法,让年轻人愿意回到家乡,这才是最实在的“文章内容”。
有人可能会说,不就是个名字吗?有这么玄乎?还真不是。就像写文章,题目起得不好,内容再好也没人愿意看;题目起得准,才能一下子抓住人的眼球。前些年六安也想推茶产业,今天搞个“茶叶节”,明天评个“茶王”,可没个统一的“魂”,热闹一阵就过去了。“六安茶谷”不一样,它有画面感——一提起这四个字,人们就会想到青山绿水间的茶园,想到清晨的薄雾、采茶人的竹篓、炒茶灶里的火光,这种“看得见、摸得着、能体验”的感觉,比干巴巴的“六安茶叶”动人多了。而且它有延展性,比如现在茶谷里搞起了“智慧茶园”,茶农在手机上就能看茶园的湿度、温度,远程控制灌溉;还有“私人订制”,客人可以认领一棵茶树,平时由茶农打理,采茶季自己来采,或者让茶厂做成茶叶寄过去;甚至有茶企把老茶厂改成了“茶文化博物馆”,里面放着老炒茶锅、老茶筛,墙上挂着六安茶的历史故事,老人带孩子来能学知识,年轻人来能拍打卡照。这些新东西,都是在“六安茶谷”这个题目下延伸出来的,让茶谷不只是“种茶的地方”,还成了“体验茶生活的地方”,文章的内容也就越来越丰富了。
当然,好题目也得好好写,不能光有个名头,里面没真东西。这些年六安茶谷也在“打磨细节”:比如规范茶园管理,不用化肥农药,保证茶叶是“绿色有机”的,去年我在茶谷看到,每片茶园都有“身份证”,扫码就能看到种茶的人、用的肥料、采摘时间;比如培训茶农,教他们怎么跟客人打交道,怎么讲茶故事,霍山县还专门请了老师,教茶农做“茶点”“茶宴”,让客人来了“吃得好、玩得好、记得住”;再比如完善基础设施,把山路修得更平整,把厕所建得更干净,甚至在茶园里修了“观光步道”,客人走累了能歇脚,还能俯瞰整片茶园的风光。有个上海来的游客跟我说:“我每年都来茶谷,今年发现路好走了,厕所也干净了,连茶舍里都有WiFi了,既能享受山里的安静,又不用委屈自己,下次还想带朋友来。”
说到底,“六安茶谷”这个好题目,好就好在它不飘、不空,它扎根在六安的山水里,落在茶农的日子里。它不是喊出来的口号,而是做出来的实事——让茶叶卖得更好,让茶农过得更体面,让更多人知道六安不只有好山好水,还有一杯值得细细品味的好茶。就像老陈说的:“以前觉得种茶就是种茶,现在才知道,把茶种好、把客人招待好、把山里的日子过好,就是在给‘六安茶谷’这篇文章添字加句。”
好题目是开始,好文章要靠一步一个脚印写出来。六安茶谷的故事,才刚刚开头,往后还能写出更多有血有肉、有声有色的内容——比如让更多年轻人带着新想法回到茶谷,用直播带茶、用文创包装茶;比如把茶和大别山的红色故事结合起来,让客人在游茶谷的时候,还能听听革命先辈的故事;再比如把茶产业做得更精深,不光卖茶叶,还做茶化妆品、茶保健品,让一片小小的茶叶,能撑起更大的产业。
等到那时候,人们提起六安,就会想起“六安茶谷”;想起“六安茶谷”,就会想起那杯带着山水清香的茶,想起茶园里的笑声,想起山里人的实在。这才是“好题目”真正的意义——它不只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地方的名片,一群人的希望,一段值得慢慢讲的故事。
(安徽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 季翔)